第 106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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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06 章
第一百零六章
錢家大爺死後, 大房被牽連抄了家，聽說大夫人遷怒於四公子，把人折磨得不成人樣, 萬沒料到今夜竟敢刺殺當今刑部侍郎。
認出人後，侍衛洩憤地踢了一腳, 今日乃除夕夜，直街上個個都在看著熱鬧，不過轉個眼的功夫, 居然被這狗東西鉆了空子, 若非白二娘子那一聲提醒, 頭兒只怕還真要挨他一刀, 大過年的見血。
侍衛擡頭，等裴潺的示意, “頭兒。”
裴潺的目光從對面小娘子蒼白的臉上, 緩緩收回來，看了一眼地上血泊中一動不動的人, 應該是死透了。
蜀州的事務他提前辦好了，連續趕了幾日的路，終於趕在除夕夜回到了江寧, 一條直街被人群擠得水洩不通, 為了不擾民, 只能放緩速度。
看到那頭呆鵝時，有些意外。
她願意出門了？
馬匹不好擠進人群，他下了馬背, 朝她走了過去, 還未出聲招呼，她先回過頭來, 看到他時臉色一楞，隨後驟變。
“小心！”看到那張臉上的驚慌，記憶仿佛錯亂了一瞬，勾起了腦子裏一段他從未有過的悲慘經歷，同時內心夾雜著一股沒來由的憤怒，讓他下意識地抽出了腰間的彎刀，對著身後，狠狠地刺了過去。
他在刑部四年，一雙手殺了無數人，從不怕人看到他陰狠的一面。
今日卻有些收斂，將手裏那把滴血的刀，遞給了侍衛，面上沒什麽表情，“擡走，清理幹凈。”
除夕夜出了人命，個個人心惶惶，周圍的人群散去了大半。
裴潺走去河邊，洗了手上的血汙，正欲起身，斜刺裏一只手伸了過來，“裴公子。”
裴潺轉過頭，仰視著跟前的小娘子，知道她膽子小，本以為她看到自己殺了人會害怕，多半不敢靠近，意外地瞧了一眼她手中雪白的帕子，接了過來，“多謝。”
擦幹了手，他起身，輕聲問她，“怕了？”
白明槿臉上適才消失的血色終於恢覆了一些，搖了搖頭，盯著他的臉，下巴示意他，“裴公子，臉，臉上也有血。”
裴潺沒舍得用她那張雪白的帕子。
擡起胳膊，打算用袖口直接抹一把臉，白明槿突然走近兩步，從他手裏奪了帕子，低聲道：“我，我幫你擦吧。”
裴潺沒動。
白明槿生的嬌小，個子沒有姐姐白明霽高，站在裴潺面前矮了他一個頭，此時他又仰著脖子，她夠不著，只能小聲央求道：“裴公子，低一下頭。”
說完意識到這話似乎有些不對，她並非要他低頭，慌亂地瞅了他一眼，“我，不是那個意思......”
話沒說完，裴潺便彎下了腰，把自己的臉湊到了她跟前，嗓音一低，入耳便多了幾分磁性，“有勞二娘子了。”
白明槿盡量不去看他的眼睛，可手裏的絹帕觸到他面上的肌膚時，還是忍不住緊張，輕輕踮起腳尖，手指頭都打了顫，好不容易把他面上的血跡都拭去了，心跳聲已如敲鼓，忙退後幾步，離他遠遠的。
“好了？”裴潺問。
白明槿點頭，“嗯。”
“看花燈？”裴潺把她退後的那幾步又追了回來，立在她跟前，納悶先前內心為何會湧出來那股莫名悲傷的情緒，且還延續至今，甚至在殺死錢四的瞬間，還生出了一道陌生的後怕。
到底怕什麽，說不出來。
但看到呆鵝安然無恙地站在了這兒，那份後怕才慢慢地踏實了下來。
“嗯。”白明槿又點了下頭，這才想起來問，“裴公子怎麽今日回來了？”
“回來早了？”裴潺將她面上的羞澀和詫異收進了眼底，逗著她，“不想我回來？”
白明槿一楞，臉又紅了，“沒，沒有。”
“嗯？”
“沒有不想你回來。”
白明槿被自己的話羞得擡不起頭，成功引來對方一聲輕笑，“那便值了。”沒等白明槿回味出他那話裏的撩撥，又聽他問，“來看花燈？”
白明槿終於想起了白星南幾人，慌忙回過頭，身後卻早已不見幾人的影子了。
適才的刺殺發生得太突然，白星南被白明槿那一推，推得往後幾個踉蹌，站穩了才看清楚狀況。
看到人群裏的冷刀子對準裴潺時，白星南也變了臉色。
好在有驚無險。
聽說被殺死的人是錢四公子後，白星南臉色一暗，低聲嘀咕了一聲‘報應’，轉頭同身旁的大公子道：“兄長看清楚了，曾經欺負過我們的人，一個一個都死了，全沒好下場。”
大公子整晚飄忽的心，也被這一場意外拉回了神智，看著被刑部拖走的錢四，面上也露出了報仇雪恨一般的快意。
白星南輕拍了一下他後背，安慰道：“日子會越來越來的，兄長得振作起來。”
人已經死了，刑部的人個個都繃緊了精神，今夜不會再有危險。
那便宜姐夫一個孤家寡人，為何非要趕在除夕夜回來，為的是誰，不用想也知道。
白星南拉著白家大公子和三娘子去了另外一頭，臨走時同刑部的人打了招呼，“同你們主子說，看完了花燈，把二姐姐平安送回來。”
白明槿的回頭尋人的功夫，刑部傳話的人正好到了跟前，一字不漏地把白星南的話，傳給了裴潺。
“好。”裴潺應了一聲。
看他的樣子，應該是才回來，白明槿生怕誤了他的正事，“我自己回去就好，裴公子不用......”
“我倒有些年沒看過花燈了。”他打斷她，伸手極為自然地捏住了她的小臂，手掌往下滑，找到了她的手掌，握在掌心內，“一道看？”
錢四的屍首已被清理了出去，連地面上的血跡都被刑部的人拿水桶沖刷了幹凈，外圍的人群過來，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，踩著痕跡繼續熱鬧，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。
白明槿被裴潺帶到了適才的位置，繼續看燈。
畫舫從上游陸續駛來，正值鼎盛，連片的花燈猶如一條蜿蜒長龍在水面上緩慢地游走，繁華迷人眼，人群裏不斷傳來歡呼聲。
放松下來後，白明槿才察覺到手裏還捏著一串糖葫蘆，蜜糖不知何時已化開，幾滴落在了手上，黏答答的。
裴饞看著一眼她背去身後的手，問道：“怎麽不吃？”
深閨裏的姑娘，一言一行都被管束著，若是平日沒人會在大街上吃東西，但今日不同，大年除夕氣氛喜慶，沒有那麽多規矩，沿河兩岸站著的姑娘們不少，手裏不是糖人便是糖葫蘆。
但在喜歡的人面前，別說吃東西，連呼吸都緊張，白明槿輕聲道：“不太喜歡吃甜的。”
是嗎。
裴潺道：“我倒挺喜歡。”
白明槿一楞，很想把手裏的糖葫蘆給他，可她適才已經咬了一口，忙道：“裴公子要吃嗎？我這就去買......”
裴潺卻道：“我要你的。”
白明槿聞言，嚇得‘啊’出一聲，慌忙道：“裴公子，我，我咬過的......”
“無妨。”話沒說完，糖葫蘆已被裴潺奪了過去，看了一眼她漲紅的臉，唇角一揚，取下了腰間的水袋，同她道：“伸手。”
白明槿不明所以，但對他的話，自來沒有抵抗力，當下伸出五指掌心朝上，遞到了他面前。
裴潺用水袋裏的水，把她掌心內黏住的糖沖洗幹凈，又掏出了自己的絹帕，墊在糖葫蘆的竹簽上，還給了她，“逗你的，趕緊吃，別化了，我不看你。”
說完當真偏過頭去，不再看她。
畫舫上花燈的光芒璀璨，蔓延過來，落在他轉過去的半邊側臉上，公子風流俊郎，分明是顏如玉，哪是什麽活閻王。
只偷偷一眼，白明槿心口便跳得厲害，忙埋下頭去，輕咬著手中的糖葫蘆。
手心內幹爽，再沒了黏糊糊的感覺。
她很久沒吃過糖葫蘆了，如今似乎才嘗到了味道，很甜，股甜意順著舌尖侵蝕到了心坎裏。
人群中又一波熱鬧聲後，身邊有人在推搡，她鼓起所有的勇氣，甚至閉上了眼睛，主動伸出一只手，拽住了他的衣袖。
感覺到袖口一緊，裴潺微微偏頭，餘光瞥了一眼，唇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。
一路緊趕，值了。
安靜地等她吃完了，裴潺才回頭，“還要看嗎？”
白明槿好幾年沒看過花燈了，適才同白家的弟弟妹妹們湊在一起，還覺得熱鬧，可如今心思全被身旁那人奪了去，再好看的景色也如同走馬觀花，瞧不到心裏去，餘光內全是那人的影子，白明槿沒答，輕聲問他，“裴公子還想看嗎？”
她都行。
“不看了，走吧。”他一個大男人，看什麽花燈，往年這時候，他都在地牢裏對著一群犯人喝酒，今年特殊，看了一場花燈。
見她也沒了心思再看，裴潺退了出來，替她開道。
裴潺走在前，白明槿跟在他後面，那只拽住他衣袖的手，又被他放手牽在了掌心內。
離開人群後，熱鬧聲漸漸拋在了身後，越往街頭走，燈火越暗。
周遭一安靜，白明槿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不斷地在放大，生怕被對方聽到，正屏住呼吸，想試試心跳會不會因此而慢一些，便聽裴潺突然道：“還有兩個月。”
白明槿聽懂了他說的是什麽，輕聲應道：“嗯。”
“緊張嗎？”
哪能不緊張呢，她心都要跳出來了，白明槿本想點頭，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，“裴，裴公子呢？”
耳邊又安靜了下來。
白明槿後悔多問了這一句，怪自己多舌，絞盡腦汁去找話岔過去，沒等她想出來，裴潺卻回答了她，“緊張，頭一回成親，家中無長輩，不知道會不會出岔子，若有不周到的地方，望你能體諒。”
白明槿忙道：“裴公子不必擔心，我不挑的。”她能嫁給他，已是上天賜給了她福分。
那日阿姐說，一段感情裏，愛得更深的那一人總會吃虧，要她守住自己的心，不要付出太多。
她不懂何為吃虧。
四年前她就喜歡他，默默地喜歡，從未奢望過能有見到天光的那一日，更別說如願以償。
她也不知道裴公子是不是當真喜歡自己，但四個月前，他在屋裏同她說出那句，“同我做一對夫妻，如何？”時，她看到了他眼底的誠意，是真心要與她成親，並無半點勉強。
如此就夠了。
喜不喜歡她沒關系，能走到這一步，她已經很滿足，很開心了。
“為何不挑？”裴潺卻不滿意她的話，駐步看向她，“我裴潺要娶的妻子，有資格挑。”
白明槿見他突然停了下來，道自己又說錯話了，忙點頭符合，“好。”
真是只呆鵝。
想起帶回來的東西還未給她，也沒再往前走，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，遞給了她，“蜀地的紅玉，帶了一塊給你。”
燈火雖暗，白明槿還是看清楚了，是一顆紅寶石，鴿子蛋一般大小，以一根繩子串了起來。
一看就價值不菲。
白明槿神色怔住，懊惱自個兒沒聽三妹妹的勸，不敢去接，實誠地道，“這太貴重了，我，我沒準備禮物，還是不要送我了。”
裴潺：......
“不要你回禮。”裴潺無奈地回了一句，握住她肩膀，把人拉了過來，“低頭。”
白明槿乖乖地埋首，視線整個被他的胸膛擋住，一股清冷的風雪氣息鉆入鼻尖，並沒有半點血腥味，與四年前那個晚上，她趴在他背上嗅到的氣息一樣，幹爽又清朗。
脖子上微微一沈，那顆紅寶石，已墜在了她胸前，裴潺握住她肩膀的手卻遲遲沒有松開。
有了錢四的例子，兩人身後早被刑部的人清開。
周圍沒人，遠處的燈火又照不過來，朦朦朧朧罩在她身上，夜黑風高，婚夫妻在懷，很難不起歪念，尤其他一低頭，看到了那雙紅唇......
他記得很軟。
可日子實在是有些久了，最初那份實在的感受已經淡去，之後越是去回憶，越記不起來是什麽感覺。
他握住她不松，白明槿也不敢動，兩人沈默之間，蠢蠢欲動的氣氛便如同一池被攪動的春水，一浪一浪地堆了上來，勢不可擋地蠱惑著人心，摧毀彼此的心理防線。
白明槿雖不懂男女之事，但被他親過一回，多少有了一些經驗。
那日他親完她後，她感覺到了他呼吸淩亂了一陣，就如當下，知道他又要親自己了，她並沒有躲避，可還是忍不住繃緊了身子，他每靠近她一分，她的心都會顫上一顫，最後連呼吸都不敢了。
縱然緊張，她也強撐著，沒閉眼睛。
他說過，不許她閉眼。
就在離她唇瓣一個手指的距離時，裴潺便被她亂顫的眼睫陡然拉回了神智，好氣又好笑，懸崖勒馬，及時清醒過來，賭氣一般，伸手蒙住了她的雙眼，俯身在她耳邊笑罵了一聲，“呆鵝。”隨後把人擁入了懷裏，低聲道：“除夕吉祥。”
—
兩個月後。
如白明霽所預計的一般，白明槿成婚當日，正值春暖花開。
白明霽此時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，行動格外不便，完全沒了自由，倒不是身子重，而是她走哪兒，晏長陵便跟哪兒，即便去了白明槿婚房內，屋內坐著一堆的女人，他也能找一張高登，把自己安排到了白明霽身後擠著，聽幾個姑娘聊新娘子的妝容，不僅沒覺得尷尬，還能給上一句建議，“配他裴潺，妹妹就算不梳妝，也足夠。”
都要拜相的人了，還是這副張揚德行，白明霽推開了他遞過來的葡萄，無語道：“別餵了，快成豬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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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六章
錢家大爺死後, 大房被牽連抄了家，聽說大夫人遷怒於四公子，把人折磨得不成人樣, 萬沒料到今夜竟敢刺殺當今刑部侍郎。
認出人後，侍衛洩憤地踢了一腳, 今日乃除夕夜，直街上個個都在看著熱鬧，不過轉個眼的功夫, 居然被這狗東西鉆了空子, 若非白二娘子那一聲提醒, 頭兒只怕還真要挨他一刀, 大過年的見血。
侍衛擡頭，等裴潺的示意, “頭兒。”
裴潺的目光從對面小娘子蒼白的臉上, 緩緩收回來，看了一眼地上血泊中一動不動的人, 應該是死透了。
蜀州的事務他提前辦好了，連續趕了幾日的路，終於趕在除夕夜回到了江寧, 一條直街被人群擠得水洩不通, 為了不擾民, 只能放緩速度。
看到那頭呆鵝時，有些意外。
她願意出門了？
馬匹不好擠進人群，他下了馬背, 朝她走了過去, 還未出聲招呼，她先回過頭來, 看到他時臉色一楞，隨後驟變。
“小心！”看到那張臉上的驚慌，記憶仿佛錯亂了一瞬，勾起了腦子裏一段他從未有過的悲慘經歷，同時內心夾雜著一股沒來由的憤怒，讓他下意識地抽出了腰間的彎刀，對著身後，狠狠地刺了過去。
他在刑部四年，一雙手殺了無數人，從不怕人看到他陰狠的一面。
今日卻有些收斂，將手裏那把滴血的刀，遞給了侍衛，面上沒什麽表情，“擡走，清理幹凈。”
除夕夜出了人命，個個人心惶惶，周圍的人群散去了大半。
裴潺走去河邊，洗了手上的血汙，正欲起身，斜刺裏一只手伸了過來，“裴公子。”
裴潺轉過頭，仰視著跟前的小娘子，知道她膽子小，本以為她看到自己殺了人會害怕，多半不敢靠近，意外地瞧了一眼她手中雪白的帕子，接了過來，“多謝。”
擦幹了手，他起身，輕聲問她，“怕了？”
白明槿臉上適才消失的血色終於恢覆了一些，搖了搖頭，盯著他的臉，下巴示意他，“裴公子，臉，臉上也有血。”
裴潺沒舍得用她那張雪白的帕子。
擡起胳膊，打算用袖口直接抹一把臉，白明槿突然走近兩步，從他手裏奪了帕子，低聲道：“我，我幫你擦吧。”
裴潺沒動。
白明槿生的嬌小，個子沒有姐姐白明霽高，站在裴潺面前矮了他一個頭，此時他又仰著脖子，她夠不著，只能小聲央求道：“裴公子，低一下頭。”
說完意識到這話似乎有些不對，她並非要他低頭，慌亂地瞅了他一眼，“我，不是那個意思......”
話沒說完，裴潺便彎下了腰，把自己的臉湊到了她跟前，嗓音一低，入耳便多了幾分磁性，“有勞二娘子了。”
白明槿盡量不去看他的眼睛，可手裏的絹帕觸到他面上的肌膚時，還是忍不住緊張，輕輕踮起腳尖，手指頭都打了顫，好不容易把他面上的血跡都拭去了，心跳聲已如敲鼓，忙退後幾步，離他遠遠的。
“好了？”裴潺問。
白明槿點頭，“嗯。”
“看花燈？”裴潺把她退後的那幾步又追了回來，立在她跟前，納悶先前內心為何會湧出來那股莫名悲傷的情緒，且還延續至今，甚至在殺死錢四的瞬間，還生出了一道陌生的後怕。
到底怕什麽，說不出來。
但看到呆鵝安然無恙地站在了這兒，那份後怕才慢慢地踏實了下來。
“嗯。”白明槿又點了下頭，這才想起來問，“裴公子怎麽今日回來了？”
“回來早了？”裴潺將她面上的羞澀和詫異收進了眼底，逗著她，“不想我回來？”
白明槿一楞，臉又紅了，“沒，沒有。”
“嗯？”
“沒有不想你回來。”
白明槿被自己的話羞得擡不起頭，成功引來對方一聲輕笑，“那便值了。”沒等白明槿回味出他那話裏的撩撥，又聽他問，“來看花燈？”
白明槿終於想起了白星南幾人，慌忙回過頭，身後卻早已不見幾人的影子了。
適才的刺殺發生得太突然，白星南被白明槿那一推，推得往後幾個踉蹌，站穩了才看清楚狀況。
看到人群裏的冷刀子對準裴潺時，白星南也變了臉色。
好在有驚無險。
聽說被殺死的人是錢四公子後，白星南臉色一暗，低聲嘀咕了一聲‘報應’，轉頭同身旁的大公子道：“兄長看清楚了，曾經欺負過我們的人，一個一個都死了，全沒好下場。”
大公子整晚飄忽的心，也被這一場意外拉回了神智，看著被刑部拖走的錢四，面上也露出了報仇雪恨一般的快意。
白星南輕拍了一下他後背，安慰道：“日子會越來越來的，兄長得振作起來。”
人已經死了，刑部的人個個都繃緊了精神，今夜不會再有危險。
那便宜姐夫一個孤家寡人，為何非要趕在除夕夜回來，為的是誰，不用想也知道。
白星南拉著白家大公子和三娘子去了另外一頭，臨走時同刑部的人打了招呼，“同你們主子說，看完了花燈，把二姐姐平安送回來。”
白明槿的回頭尋人的功夫，刑部傳話的人正好到了跟前，一字不漏地把白星南的話，傳給了裴潺。
“好。”裴潺應了一聲。
看他的樣子，應該是才回來，白明槿生怕誤了他的正事，“我自己回去就好，裴公子不用......”
“我倒有些年沒看過花燈了。”他打斷她，伸手極為自然地捏住了她的小臂，手掌往下滑，找到了她的手掌，握在掌心內，“一道看？”
錢四的屍首已被清理了出去，連地面上的血跡都被刑部的人拿水桶沖刷了幹凈，外圍的人群過來，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，踩著痕跡繼續熱鬧，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。
白明槿被裴潺帶到了適才的位置，繼續看燈。
畫舫從上游陸續駛來，正值鼎盛，連片的花燈猶如一條蜿蜒長龍在水面上緩慢地游走，繁華迷人眼，人群裏不斷傳來歡呼聲。
放松下來後，白明槿才察覺到手裏還捏著一串糖葫蘆，蜜糖不知何時已化開，幾滴落在了手上，黏答答的。
裴饞看著一眼她背去身後的手，問道：“怎麽不吃？”
深閨裏的姑娘，一言一行都被管束著，若是平日沒人會在大街上吃東西，但今日不同，大年除夕氣氛喜慶，沒有那麽多規矩，沿河兩岸站著的姑娘們不少，手裏不是糖人便是糖葫蘆。
但在喜歡的人面前，別說吃東西，連呼吸都緊張，白明槿輕聲道：“不太喜歡吃甜的。”
是嗎。
裴潺道：“我倒挺喜歡。”
白明槿一楞，很想把手裏的糖葫蘆給他，可她適才已經咬了一口，忙道：“裴公子要吃嗎？我這就去買......”
裴潺卻道：“我要你的。”
白明槿聞言，嚇得‘啊’出一聲，慌忙道：“裴公子，我，我咬過的......”
“無妨。”話沒說完，糖葫蘆已被裴潺奪了過去，看了一眼她漲紅的臉，唇角一揚，取下了腰間的水袋，同她道：“伸手。”
白明槿不明所以，但對他的話，自來沒有抵抗力，當下伸出五指掌心朝上，遞到了他面前。
裴潺用水袋裏的水，把她掌心內黏住的糖沖洗幹凈，又掏出了自己的絹帕，墊在糖葫蘆的竹簽上，還給了她，“逗你的，趕緊吃，別化了，我不看你。”
說完當真偏過頭去，不再看她。
畫舫上花燈的光芒璀璨，蔓延過來，落在他轉過去的半邊側臉上，公子風流俊郎，分明是顏如玉，哪是什麽活閻王。
只偷偷一眼，白明槿心口便跳得厲害，忙埋下頭去，輕咬著手中的糖葫蘆。
手心內幹爽，再沒了黏糊糊的感覺。
她很久沒吃過糖葫蘆了，如今似乎才嘗到了味道，很甜，股甜意順著舌尖侵蝕到了心坎裏。
人群中又一波熱鬧聲後，身邊有人在推搡，她鼓起所有的勇氣，甚至閉上了眼睛，主動伸出一只手，拽住了他的衣袖。
感覺到袖口一緊，裴潺微微偏頭，餘光瞥了一眼，唇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。
一路緊趕，值了。
安靜地等她吃完了，裴潺才回頭，“還要看嗎？”
白明槿好幾年沒看過花燈了，適才同白家的弟弟妹妹們湊在一起，還覺得熱鬧，可如今心思全被身旁那人奪了去，再好看的景色也如同走馬觀花，瞧不到心裏去，餘光內全是那人的影子，白明槿沒答，輕聲問他，“裴公子還想看嗎？”
她都行。
“不看了，走吧。”他一個大男人，看什麽花燈，往年這時候，他都在地牢裏對著一群犯人喝酒，今年特殊，看了一場花燈。
見她也沒了心思再看，裴潺退了出來，替她開道。
裴潺走在前，白明槿跟在他後面，那只拽住他衣袖的手，又被他放手牽在了掌心內。
離開人群後，熱鬧聲漸漸拋在了身後，越往街頭走，燈火越暗。
周遭一安靜，白明槿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不斷地在放大，生怕被對方聽到，正屏住呼吸，想試試心跳會不會因此而慢一些，便聽裴潺突然道：“還有兩個月。”
白明槿聽懂了他說的是什麽，輕聲應道：“嗯。”
“緊張嗎？”
哪能不緊張呢，她心都要跳出來了，白明槿本想點頭，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，“裴，裴公子呢？”
耳邊又安靜了下來。
白明槿後悔多問了這一句，怪自己多舌，絞盡腦汁去找話岔過去，沒等她想出來，裴潺卻回答了她，“緊張，頭一回成親，家中無長輩，不知道會不會出岔子，若有不周到的地方，望你能體諒。”
白明槿忙道：“裴公子不必擔心，我不挑的。”她能嫁給他，已是上天賜給了她福分。
那日阿姐說，一段感情裏，愛得更深的那一人總會吃虧，要她守住自己的心，不要付出太多。
她不懂何為吃虧。
四年前她就喜歡他，默默地喜歡，從未奢望過能有見到天光的那一日，更別說如願以償。
她也不知道裴公子是不是當真喜歡自己，但四個月前，他在屋裏同她說出那句，“同我做一對夫妻，如何？”時，她看到了他眼底的誠意，是真心要與她成親，並無半點勉強。
如此就夠了。
喜不喜歡她沒關系，能走到這一步，她已經很滿足，很開心了。
“為何不挑？”裴潺卻不滿意她的話，駐步看向她，“我裴潺要娶的妻子，有資格挑。”
白明槿見他突然停了下來，道自己又說錯話了，忙點頭符合，“好。”
真是只呆鵝。
想起帶回來的東西還未給她，也沒再往前走，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，遞給了她，“蜀地的紅玉，帶了一塊給你。”
燈火雖暗，白明槿還是看清楚了，是一顆紅寶石，鴿子蛋一般大小，以一根繩子串了起來。
一看就價值不菲。
白明槿神色怔住，懊惱自個兒沒聽三妹妹的勸，不敢去接，實誠地道，“這太貴重了，我，我沒準備禮物，還是不要送我了。”
裴潺：......
“不要你回禮。”裴潺無奈地回了一句，握住她肩膀，把人拉了過來，“低頭。”
白明槿乖乖地埋首，視線整個被他的胸膛擋住，一股清冷的風雪氣息鉆入鼻尖，並沒有半點血腥味，與四年前那個晚上，她趴在他背上嗅到的氣息一樣，幹爽又清朗。
脖子上微微一沈，那顆紅寶石，已墜在了她胸前，裴潺握住她肩膀的手卻遲遲沒有松開。
有了錢四的例子，兩人身後早被刑部的人清開。
周圍沒人，遠處的燈火又照不過來，朦朦朧朧罩在她身上，夜黑風高，婚夫妻在懷，很難不起歪念，尤其他一低頭，看到了那雙紅唇......
他記得很軟。
可日子實在是有些久了，最初那份實在的感受已經淡去，之後越是去回憶，越記不起來是什麽感覺。
他握住她不松，白明槿也不敢動，兩人沈默之間，蠢蠢欲動的氣氛便如同一池被攪動的春水，一浪一浪地堆了上來，勢不可擋地蠱惑著人心，摧毀彼此的心理防線。
白明槿雖不懂男女之事，但被他親過一回，多少有了一些經驗。
那日他親完她後，她感覺到了他呼吸淩亂了一陣，就如當下，知道他又要親自己了，她並沒有躲避，可還是忍不住繃緊了身子，他每靠近她一分，她的心都會顫上一顫，最後連呼吸都不敢了。
縱然緊張，她也強撐著，沒閉眼睛。
他說過，不許她閉眼。
就在離她唇瓣一個手指的距離時，裴潺便被她亂顫的眼睫陡然拉回了神智，好氣又好笑，懸崖勒馬，及時清醒過來，賭氣一般，伸手蒙住了她的雙眼，俯身在她耳邊笑罵了一聲，“呆鵝。”隨後把人擁入了懷裏，低聲道：“除夕吉祥。”
—
兩個月後。
如白明霽所預計的一般，白明槿成婚當日，正值春暖花開。
白明霽此時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，行動格外不便，完全沒了自由，倒不是身子重，而是她走哪兒，晏長陵便跟哪兒，即便去了白明槿婚房內，屋內坐著一堆的女人，他也能找一張高登，把自己安排到了白明霽身後擠著，聽幾個姑娘聊新娘子的妝容，不僅沒覺得尷尬，還能給上一句建議，“配他裴潺，妹妹就算不梳妝，也足夠。”
都要拜相的人了，還是這副張揚德行，白明霽推開了他遞過來的葡萄，無語道：“別餵了，快成豬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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